日本文化之旅—“地狱”文化

就因为日文中有汉字，所以中国人认日文汉字常常闹出笑话，第一、发音不同，例如丰田，我们读“风甜”，日本人读“脱雅塔”，中日交流中，以为说的是2个不同的东西；第二，概念不同，好比，日本的“地狱即温泉”。

看看这个日本九州最有名的温泉之一“海地狱”，它的神奇在于：与大海相同的蔚蓝色池水，使得“海地狱”看上去凉爽、平静，美丽异常。这哪里是但丁的“地狱”呀，分明是乐在“天堂”呀！

“海地狱”名闻遐迩，它是国家指定名胜，天皇一家经常过来享用温泉。在这些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多张昭和（裕仁）天皇和明仁天皇来此沐浴的照片，明仁当时还是皇太子。

在日本，“地狱”既可统称温泉，又可用来称呼具体温泉，其实，我们把“地狱”简单地理解为“热泉喷发口”或“高温温泉”就好了，地狱一定高温，例如九州岛上的别府八汤之一“铁轮地狱”，被标明泉温均在80度以上，而“海地狱”的实际温度更可高达98摄氏度，泉脉深度达200米，因此“雾气腾腾”成为它的特色之一。

泉池里温泉水和热泥颜色各异，别府的“灶地狱”6丁目显橙色，“海地狱”是蓝色，“白池地狱”则现乳白色，不一而足。甚至，就在“灶地狱”一个地方，温泉水的颜色也是丰富多彩的，除橙色外，它还有乳白色的3丁目，蓝绿色的5丁目…… 在地狱里，泉池的门牌与日本民居一样，以“X丁X目”相称。

精通日本，甚至娶了日本夫人的郭老，当他来到“地狱”遍布的别府时，曾作诗曰：“仿佛但丁来，血池水在开；奇名惊地狱，胜境擅蓬莱。一浴宵增暖，三巡春满怀；白云千载意，黄鹤为低回。”（古诗词中“回”字读音HUAN）

那么，温泉对于日人来说，到底是什么呢？

温泉是日本第一名片。作为世界屈指可数的“温泉大国”，日本温泉源泉超过27，000处，喷水量260万升/每分钟，42度以上的高温温泉占47%。带住宿设施的温泉疗养地在日本有3，085处，它们沿火山带分布，温泉热源充足。况且，梅雨和台风及降雪，也都会为日本列岛带来大量水资源，所以温泉水源丰富。如此得天独厚的温泉资源孕育出了日本独特的温泉文化，古已有之。

日本古文献《古事记》、《日本书记》，《伊予国风土记》对此均有记载。其中《伊予国风土记》记载了神话中与温泉相关二神的故事。伊予国即今天的爱媛县，二神是全日温泉神社祭祀的“少彦名命神”和“大国主命神”，他们在伊予国旅行时，“少彦名命神”患上了罕见的急病。于是“大国主命神”把九州大分县的叫做“鹤见岳的速见之汤”即今天的“别府地狱”引入到日本三大名泉之一的“道后温泉”，入浴后“少彦名命神”急病痊愈，欣喜得在石上起舞，从此，这块石头被称作“玉之石”保留在道后温泉。

江户时代天下太平，伴随着以江户大阪为中心的“町人文化”（即平民文化）的发展，老百姓泡温泉成为一件普通的事情，得益于交通的便利，老百姓具备了随处移动的条件，甚至，百姓去神社参拜时，把泡汤当作参拜神社的一项重要活动。江户时代的日本统治者德川家的历代将军，均鼓励官民尽心体验最纯粹的温泉。

再者，泡温泉和日本传统文化中的自然观密不可分。日人一向推崇亲近自然，崇尚人与自然合二为一，相当于中国文化中的“天人合一”，而泡温泉正是满足这一文化需求的绝佳活动。日本许多露天温泉，春可赏樱，秋可观枫，冬可浴雪，人和自然完美融合，身心放松。

第三，老天也给日人提供了天然的资源条件。日本拥有全球约10％的活火山，并拥有火山温泉。举例说我们眼前所见温泉最集中的九州岛大分县别府。“家家起白烟，户户尽温泉”，从高处望别府，只见别府这座小城到处冒着浓浓的白烟，别府及周边地区最具代表性的温泉地共有八处, 号称“别府八汤”：别府温泉，柴石温泉，龟川温泉，明矾温泉，铁轮温泉，堀田温泉，观海寺温泉，滨胁温泉。

提到九州岛的大分县，数据表明，日本的温泉源泉数大分县第一，有4，381处，故被称作“温泉圣地”；第二位是九州鹿儿岛的2，771处，排名第三的是位于富士火山带的静冈县2，272处。如果从涌出量来说，大分县第一，278，934升每分钟，北海道以255，624升每分钟位居第二，第三位是九州鹿儿岛县的156，539升每分钟。所以说，大分县源泉数和涌出量均为日本之最。在九州之行中，我们观赏和沐浴了最具代表性的日本温泉，完成了日本文化之旅的温泉体验。

“一入温泉容貌靓丽，再入温泉百病痊愈”，温泉对于日本人来说有”三养“，一谓“休养”，减轻疲劳；二是“保养”，保持健康预防疾病；三为疗养即治疗疾病。

被日人叫做“汤治”的温泉疗病始于仿生。早期的日人发现，有受伤的动物因为洗温泉而伤愈。于是，对应中国人的“药补不如食补”，日人赞同”食补不如水补“。古代记载中，有温泉被广泛用于治疗伤兵的，更有战国武将交流疗伤健体之”秘汤“的经验。

温泉疗病基本上就是“刺激”。温泉中的各种成分渗入人体，从而促进激素分泌，最初是交感神经占据优势，血压上升，心跳加快，血糖升高。之后，为了修正这一状态，副交感神经逐渐占据优势，血压开始下降，脉博回落，血糖降低。就这样，通过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的交替作用，渐渐达到人体稳定的平衡状态，身体随之康复。

“汤治”始祖是拥有200名弟子的古方派医学大家后藤艮山（1659～1733年）。艮山对当时缺乏实证性的中国医学产生了危机感，开始了自己确认药效的工作，他被称为日本实证医学先驱，医学改革运动的旗手。艮山学说是“一气留滞论”，“气”指“元气”，即现代医学中的“自律神经”。艮山认为将滞气释放出来，病即痊愈，他主张病人泡热泉以提“气”。这与我们前边所说“刺激交感神经”类同。

据统计，日本每年前往温泉地的人数为1.3亿人，相当于日本总人口数，也就是说，日本国民平均每人每年泡一次温泉。日本国1948年颁布了《温泉法》，2003年又颁布了新版《温泉法》。在日本，各家温泉旅馆比拼高质量服务和温泉养生的内涵，使得温泉文化和服务品质节节攀升。

日本文化建立在对自然的敬畏和对恩赐的感激之上。日人自古就养成了对自然的信仰，相信自然界的所有事物中都存有神灵，“万物皆灵”。温泉受“汤神”守护，因此在“汤源”附近建造了供奉汤神的神社。

奈良时代，佛教传入日本。佛教认为沐浴的目的是洗涤污垢，洗澡不仅可以去掉肉体上的污垢，而且可以净化心灵，洗澡沐浴有种种好处。最早寺院中僧侣为祈福辟邪而设置浴堂，在镰仓时代，寺院中的浴堂开始对外开放并收取“入浴料”费用。

的确，水浴能够净化心灵和身体。日人深信，浴盆里的水不仅洗尽汗水，令人舒适爽快，而且还能净化到内心深处。8世纪中叶，从中国大陆传入日本的《温室经》，告诉人们“汤浴可积功德。可除七病，得七福”，得到日人追捧。温泉在日本是一种将心中不洁一并洗净的“浸泡文化”。

日人的温泉文化中，“为众生解除疾苦的药师如来佛”，与有望治愈疾病的温泉效果相通，因此在日本的温泉地，日人除供奉温泉神社外，还会建造供奉药师如来的温泉寺和药师堂。简言之，基于自然信仰的日本温泉文化理念，是得到佛教思想的影响和支撑的。

另外一个温泉与佛教结缘的故事：铁轮温泉的开山祖名叫“一遍上人”（1239年-1289年），他是日本镰仓时代中期的高僧，其塑像和石碑在别府地狱到处可见。为什么说“一遍上人”是开山祖呢？经了解得知，他在去各地念佛的途中，曾经抵达别府，访问了现在的铁轮。当了解到人们因为狂乱的地狱而烦扰时，他在地狱埋下了抄写的《大藏经》，以镇狂乱的地狱，从而打下了开发温泉圣地的基础。据说，铁轮的蒸浴温泉也是“一遍上人”所设。

至于“地狱之说”是否来自佛教，不得而知。据说，传入日本的佛教思想有“地狱感”，表现为“血池地狱”。“血池地狱”也出现在日本最古老的和歌集《万叶集》和《丰后国风土记》中，被以“红温泉”的字样所记载，这是否表明，这个1，300年以前就存在的日本最古老的天然地狱，其稀有性被后人认可？“血池地狱”在2009年被指定为国家名胜。

很多日人认为，不吃饭是可以接受的，但不洗澡却是万万不可以的。每周清洗身体已经成为所有日人的共识和习惯，日人泡汤，与他们追求美和快乐一样，最希望的是泡出“好心情”来，他们不求“政治正确”，但求“生活舒适”，因此，温泉的泉质、温泉的氛围和温泉周边的自然环境，这些都是温泉之地发展独特魅力的核心要素。

在日本，“风吕”指的是露天、自然、乡村情调的日式温泉，白话说即“露天温泉”，其含义是：将来自温泉源头的自然流动泉水注入浴池，看着温泉水自然溢出，然后，再将自己投入进去，将身心交给大自然，泡汤者尽情嗅闻着新鲜空气和泉水的气味，任泉水触摸身体，且滑且柔，并让富含负离子的氤氲水汽熏陶身体的每一根神经。相对于“风吕”的是“内汤”，即在室内泡汤，和“钱汤”，即江户时代的公共浴室，当时去“钱汤”可是一种时髦。

从日本的温泉文化中，我们可以感受到日人生活的精致和精细。通常在进入浴池前，日人要先在池外洁净身体，然后缓缓入浴—地狱；日人规矩多多，我能记住的是不可以将毛巾带入池内，我在日本体验“钱汤”时所看到的人们，都是将毛巾顶在头上；另外，他们在“地狱”时穿浴衣也有讲究，说一定要左襟在上，穿反了不好，穿反了会被误解，以为家有丧事。

“海地狱”利用温泉热栽培亚马孙地区原产的大鬼莲和热带睡莲。“海地狱”的大鬼莲是日本之最，据说莲面上可以乘坐体重20公斤以下的小童。在夏季举行的盂兰盆节，“海地狱”有专门把儿童放在宽大的荷叶上的活动。可惜，我们去的时候，观赏鬼莲被禁止了，可惜我们与此无缘。

温泉文化渗透了日人生活的方方面面。利用温泉的独特资源制作美味佳肴，也是日本传统。“温泉馒头”，先用温泉水和面，调入豆沙馅，再用温泉蒸汽蒸出来，而“碳酸仙贝”则是加进富有碳酸的温泉水后再烤制出来的薄饼干。

温泉副产品中最著名的，是利用高温蒸煮的带有淡淡硫磺味的温泉蛋，雅名“黑玉子”，据说吃一颗这样的温泉名产鸡蛋，可以延寿7年，多吃几个，长命超百岁。